一向壯碩的姑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生病,先是裝了四根心臟支架,後又被醫生診斷為「漸凍人症」。
母親一直叨念著要去看望,因擔心她一個人搭車轉來轉去不便,又怕她會心情受影響,我一直安撫她說在我回台為父親做忌時再陪她去……
4月22日,剛出院回家的姑父因感冒而引發肺炎再度入院,4月27日我回台,便安排時間抽空在4月30日陪媽媽去看姑父。
我們到醫院時莫約午後兩點,我幾乎認不出身高一米七接近一米八,在短短不到五個月的時間裡,體重從70幾公斤驟降到50公斤的姑父。
一向體面的梳著整齊油亮西裝頭的黑髮,灰白而凌亂著,他駝著背,帶著氧氣管,略水腫的手顫抖的在一匙匙吃著稀飯……
由於從橫隔膜開始快速退化,姑父的呼吸功能喪失得很快,氣若游絲,任何輕微的舉動,都能讓他喘不過氣,即使他一直帶著氧氣管……
哮喘經常發作的我,能非常深刻地感受那種喘不過來,吸不到氣,氣管忍不住發癢而不停咳嗽的感覺。
我感到非常非常的悲傷……
因為即使我在這三年裡很努力的壓抑,小心翼翼地強迫自己不去碰觸任何一小塊與父親相關的記憶碎片。
我還是在看到姑父第一眼時,想起了父親。
像是潰堤的,像是崩解的,像是淹沒的,像是深埋的……
可是,我只是安靜地坐著,不讓姑父與媽媽發現地,彷彿我根本就不在那個空間,遙遠而看不見聽不到的……
姑父緩慢且艱難地跟母親說著話。
說到活下去的艱難,說到從來不生病的他面對無常時的驚慌失措,說到他如果出院要去安養院而不回家拖累家人……
父親病的那幾年,幾乎一個月入院一次,每一次,我都會暫時丟下工作飛回來照顧,後來更是搬回台灣兩年……
但即使如此,我還是非常後悔,後悔以前與當時都沒再多多陪陪父親……
非常非常後悔。
而這樣的悔恨,是今生永遠沒辦法去補救的。